这是圣西罗南看台在意甲收官战打出的TIFO，标语有些一语双关的意味，是向上帝伊布致敬，也是和兹拉坦说一声再见。在这样一个注定刻骨铭心的夜晚，AC米兰3比1击败维罗纳的比赛结果似乎已经不是那么重要，向传奇告别才是线岁的伊布走向球场中央，米兰球迷迎来了2012年5月13日之后最伤心的一次告别。

　　“我在这个体育场有很多回忆。第一次来到米兰，你们让我很开心，第二次来到米兰，你们让我感到骄傲。”

　　“是时候选择和足球说再见了。是我选择了与足球说再见，但不是和你们说再见！”

　　“我想感谢俱乐部，我由衷地感谢球迷，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，我将终生做一位米兰人！”

　　话语未落，圣西罗已经成为泪水的海洋。这个以霸气侧漏形象示人的男人，这个始终桀骜不驯的英雄，这个自诩为上帝的绝对传奇，也展现出自己的柔软的一面。世界上只有一个兹拉坦，所以在注定要告别的时刻，连上帝也会感到悲伤。

　　某种意义上说，伊布像一坛老酒，初试狂烈，却愈陈愈香。2010年的夏天，当这位绰号“奉先”的前锋从巴萨转投而来时，部分米兰球迷其实是心存芥蒂的，因为他在“电话门”之后离开了斑马军团，还有过尤文和国米的经历。彼时讨厌他的球迷甚至用上了“三姓家奴”的侮辱性称呼。

　　伊布就是这样，生于争议，却总是做着自己。这大概也与伊布童年的经历有关——他出生于瑞典马尔默的贫民区，父亲是波西米亚人，母亲是克罗地亚人，因为战争才逃难到瑞典。在治安不好、人身安全很难得到保证的环境中长大，伊布养成了极度的自我保护意识，同时拥有了不会对任何人妥协的个性，懂得生存的法则。

　　1995年，当14岁的伊布进入马尔默青训营的时候，没有多少人能够预料他日后所取得的足球成就。这个高个子男孩18岁正式开启职业生涯，首个赛季就打进12球，甚至吸引了英超豪门阿森纳的目光。然后一个足坛名梗诞生了：温格邀请伊布去北伦敦试训，后者果断拒绝，理由是“兹拉坦从不试训”。

　　伊布的天赋难以遮掩，20岁年纪加盟阿贾克斯便是顺理成章，在荷甲的赛场，他展现了灵巧高个子前锋戏耍整条防线的经典之作，欧冠处子秀更是梅开二度。当记者提出问题，他会犀利地回应道：“我是兹拉坦，你是谁？”随着时间流逝，人们才愈发明白这句话的分量——有些话语，只能伊布来说。

　　早期的伊布是个性鲜明的狂傲小子，但随着不断地游走四方，“得伊布者得联赛”的说法开始流传。阿贾克斯生涯110场48球，两个荷甲冠军；尤文生涯92场26球，两个（被剥夺）的意甲冠军；国米生涯117场66球，三次联赛问鼎；巴萨生涯46场22球，顺利拿到西甲......辗转豪门的伊布，成为联赛冠军收集者，却不断与欧冠擦肩而过。

　　大丈夫总有真性情，伊布的快意恩仇鲜有人读懂。在巴萨，他与瓜迪奥拉结仇，放话“见你一次揍你一次”，但在接受采访时他又真诚地赞颂“仇人”的足球哲学。这就很能体现伊布的价值观——就是论事，绝不含糊。就像他离开尤文和国米，我在这里一天，就会表现出足够的职业性，当我觉得不合适了，我就离开。他来了，他征服。他离开，他从未离开

　　伊布初次加盟米兰时已是29岁的年纪，那时的他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的巨星。后来的故事米兰球迷可以如数家珍——2010/11赛季，瑞典人帮助红黑军团夺回了阔别7年的意甲冠军，一个赛季之后，他成为米兰迄今为止最后一个意甲金靴，但老迈的米兰已经无法维持王权，随着因扎吉、西多夫、加图索等一众传奇退役，红黑军团的低谷开始了。

　　一己之力无法阻止王朝陨落，何况管理层还执意将伊布和席尔瓦打包出售给巴黎，这也成了红黑拥趸相当长时间内的意难平。如今看来，爱意的种子已经种下，在三十而立的年龄，奉先依旧骄傲，却也愈发成熟。

　　“当初离开米兰不是我自己的选择，我从没想过要离开。我爱米兰，并且在我看来那是我效力过的最伟大的俱乐部。”多年之后当伊布回忆起2012年的那次告别，如此说道。离开米兰城，上帝必须拥有一段新的开始。2012年至2016年的他属于巴黎，2016年至2018年的他为曼联而战，2018年至2019年则远渡重洋抵达了洛杉矶。

　　在浪漫的法兰西，伊布踢出180场156球的高效数据，三次拿到法甲最佳射手，打破了一系列纪录，在告别的时刻，他有资本在社交媒体张扬写下：“来时国王，去时传奇。”

　　在期盼复兴的曼彻斯特，伊布只用一场比赛就征服了梦剧场，即便受到伤病困扰，他还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留下29个进球，并且不愿成为累赘，远赴美利坚。

　　在被视作养老之地的美职联，伊布也依然保持着超高的进球效率，58场比赛轰入53球，一次次靠着世界波登上头条......

　　那些年里，媒体不止一次地将米兰和伊布联系在一起，但双方始终没能再度重逢。直到2019年底，上帝才再一次回到他所钟情的米兰城。而在伊布回归米兰前不久，红黑军团刚刚在贝尔加莫遭遇惨案，被亚特兰大5比0羞辱。加斯佩里尼的庆祝动作深深刺痛着米兰球迷，陷入至暗时刻的一代豪门需要上帝来拯救。于是，上帝回来了。

　　伊布回归米兰之时，已经38岁了，对于大多数球员来说，这个年纪已经退役。有媒体说米兰是“病急乱投医”，敌对者嘲讽米兰回到“养老院”的老路。但伊布只是用所做的一切去兑现吹过的牛X，然后重新俘获红黑拥趸的心。也正是从伊布回归开始，米兰再度拥有主心骨，红黑风骨也重现江湖，写下一曲励志的崛起之歌。

　　用数据来呈现伊布之于米兰的作用或许太过苍白无力，他说过的话更显得掷地有声——

　　“回归并非易事，我反复考量，询问内心，我想要改变现状，我想告诉这支球队、球员，何为‘AC米兰’，何为我脑海中的米兰，世人心中的米兰。”

　　“重要的不是曾经怎样，而是现在我回到了米兰，我怀揣着那种真挚的爱，我把米兰当成自己的家……我现在动力十足，而且非常尊重AC米兰俱乐部，我希望我能做点什么，帮助AC米兰回到它应该在的位置。”

　　这是伊布初回米兰时说的线赛季后半程，伊布在意甲收获10球5助攻，他在米兰德比破门时霸气庆祝，在4比2逆转尤文时吹响反击号角，莱奥的眼神是崇拜的，皮奥利的更衣室管理是安心的，于是伊布又口出狂言：“如果米兰这个赛季初就拥有我，球队已经是意甲冠军；如果米兰下个赛季依旧拥有我，我们可以拿到意甲冠军。”

　　对于一支十年未曾夺得意甲冠军的球队来说，这是怎样的天方夜谭！对不起，伊布又兑现了诺言。2021/22赛季，尽管伊布因伤满打满算只征战了半个赛季，依旧奉先了15个意甲进球，不抛弃不放弃的米兰最终以逆袭的姿态意甲捧杯，时隔11年再度君临亚平宁——彼时的奉先仿佛骑着赤兔马征战沙场，此日的上帝抽着雪茄走上领奖台。

　　“我希望在圣西罗像上帝一样接受球迷的欢呼。”回归的伊布收获的岂止是欢呼，更有顶礼膜拜。上帝偏爱米兰，而红黑钟情于兹拉坦。爱意不会说谎，伊布一次次督战时丰富的表情和离别时无法克制的泪水，就是最佳证明。

　　四十不惑后，伊布的伤病越来越多，这是每一个老将都要面临的问题，这是超级英雄的阿喀琉斯之踵。

　　2022/23赛季，伊布总共只为米兰出场了4次，在球队1比3不敌乌迪内斯的比赛中，他打进一粒点球，那也是上帝为米兰打进的最后一球。

　　以作壁上观的方式，伊布见证了后辈们闯入欧冠四强的壮举，老骥伏枥，依旧志在千里，但现实的引力总是如此沉重，上帝也会老去。

　　在伊布长达24年的职业生涯中，他代表9支俱乐部征战过，算上国家队生涯，总共踢了941场比赛，进了555球，收获33个冠军。如此战绩，堪称无上传奇。

　　两次代表米兰效力，伊布163次登场，留下了93个进球35次助攻，以及三个冠军奖杯。于低谷之际归来，引领红黑复兴，这所有的一切，米兰都会记得。

　　其实，按照皮耶罗、萨内蒂和马尔蒂尼的标准，伊布并不是一个“忠诚”的球员，但忠诚究竟该如何定义？毕竟，从一而终的童话在现代足球越来越少，作为一名球员，为现东家竭智尽忠才该是优先的选择。伊布不忠于谁，他只忠于当下。米兰如今渐入正轨，绝非伊布一人之功，但如果没有伊布，米兰绝对不会在短短的两三年内走出泥潭。

　　惟其如此，告别之夜的圣西罗才会如此动情。伊布和莱奥双手相碰，托纳利哭到颤抖，更衣室掀桌庆祝的演讲恍如昨日，离别的笙箫却已经吹响。

　　“当我今早起床时正在下雨……我告诉自己‘上帝都为此难过’。我的家人都不知道。我太激动了，这让我今天看起来身体很僵硬，我不是在开玩笑。三个月前我对退役感到恐惧，但今天我接受了，我已经准备好了，当然还是有点难过……”

　　在接受采访时，伊布如此说道。上帝曾经离开，上帝终于归来，上帝说了再见，上帝从未离开。世间法则并不矛盾，唯有真情无价。春风得意马蹄疾，伊布拉西莫维奇。此去经年，后会必定有期。